最近听说朋友的母亲出了车祸，记忆的电影胶卷开始倒带，又回到了小学5年级的那一天，被眼睛红肿的母亲带出校门的那一刻，她什么都没说，将我带到了医院，没想到爸居然也在场，他们让我穿上淡蓝色的帽子和鞋套，把我领到一个病床前，床上那人插着呼吸机，旁边的心率计有节奏的发出滴滴声，宣告着生命还未停止。爸妈凑近去，握住他的手，口中念着：爸，你的乖孙来看你了。说着把我推向病床。
我怔住了，望着惨白的床单，床上的人紧闭着双眼，似乎是在熟睡。插入鼻腔的呼吸机却告诉我事情并没有如此简单。我无法理解，大脑停止了思考，失去了言语。单单只有我失去了言语，父母在两旁低声啜泣，唯独我，愣愣地站在一旁，一句话没有说，一滴眼泪都没有流，似乎并没有感到悲伤，也没有难过。探望的间隙里，耳边隐隐约约传来了父母沙哑的声音，什么“植物人”“很难恢复”从耳边飘过，而我只能伫立在原地，甚至来不及思索话中的含义，就又被送回了学校。
我仍记得，班主任隐晦地问我发生了什么事？而我却面无表情地直答道：爷爷死了。她愣了一下，大抵是没想到我会如此直白，转而用一种怜悯的伤感表情看向我，轻声说道：用死不礼貌，要说去世了。我便点头应了下来，这是我第一次知道，人走之后，要用“去世”来表示尊重。
没过多久，母亲又将我从学校中领了出来，同样是为了见爷爷，只是这次不在医院，而是在家中。家里很多人，很多认识的不认识的，都同我们打招呼，很热闹，就连过年春节串门都时候都没有这么热闹过。大厅正中摆着灵枢，爷爷就躺在里面。大家都很忙，唢呐，哭丧，火化衣物，磕头，守灵，忙到没有时间来管我，唢呐和哭丧的声音混在一起，为什么大家都在哭，而我却哭不出来呢？
人们总说火化衣物时能看到故人的影子，我盯着看了很久很久，摇曳的火花肆意飞舞，卷动着热流奔腾向上，映出人们脸上的悲恸。爷爷在世的证明，好像也扔进了火堆中一般，这火一烧，带走了一个人，一些物，和点滴记忆。留下的灰烬，也随风而起，悬于空中，随风而去。遗憾的是，直到火光熄灭，我也没有看见爷爷的影子。他是不是不想见这个没有流一滴眼泪的孙子呢？
尔后，家中从此少了一人，再也见不到那忙碌的身影，听不到餐桌上教导，那间爷爷住过的房间，只剩空床一张。我偶尔会想，没有流泪的那一天，怀疑我是不是如此冷血，怀疑我为什么流不出眼泪，怀疑我为什么看不见爷爷的影子。却又时常忆起，那个因为害怕楼梯拐角而不敢叫爷爷下来吃晚饭的晚上，那个坐在二八大杠后座拿着爷爷买的风扇呼呼笑的那个下午，那个用爷爷做的木陀螺玩的不亦乐乎的清晨，都已不复存在了，也不会有人会在大年三十的晚上，把我抱在腿上，细数我来年的压岁钱。那辆二八大杠，被堆在了阁楼，锈迹斑斑，也不会再有机会乘着我了。空了一块的心，带着些许情感渗透，化成一行清泪，钻出了眼角。
奇怪，明明只是回忆，明明没有多少伤感，明明去世的那天我都没哭，为什么，为什么现在眼泪就是止不住呢？
我留下眼泪了喔，爷爷，所以，能再让我看看你的影子吗？